摘要:郑玄与传世《孝经郑注》的关系,自魏晋以后一直是一个谜。唐玄宗御注《孝经》更促使了以前的旧注的散失。清代学者辑出的多种《孝经郑玄注》本,都以传世《孝经正义》为主要依据,此大为可疑。
关键词:郑玄、《孝经》、辑佚
汉初废挟书律,经学兴,《孝经》由河间国的颜芝、颜贞父子传出,这就是所谓今文本《孝经》。后来鲁恭王坏孔子宅,据说又发现了一种古文本《孝经》,与今文本有所不同。《孝经》在汉代传承的详情已不得而知,而东汉末年郑玄遍注群经,整合百家异说,对后代经学影响甚为深远,那么,郑玄注《孝经》了吗?
汉末魏晋南北朝这几百年的历史文化问题之所以存在诸多阙疑,是因为这一时期的文献后来大都散失了,不得已,后人只能从传世的唐宋文献的引述中寻找相关的一鳞半爪。郑玄与传本《孝经》的关系问题,自魏晋以后一直是一个疑点。
距郑玄时代不远、作过魏博士、又自称郑玄后学、以注纬书知名的宋均已经对此有疑惑了。他在读到郑玄叙《孝经》有“玄又为之注”的话后说:“司农论如是,而均无闻焉。有义无辞,令予昏惑。”
晋目录书《中经簿》著录的《周易》、《尚书》、《中候》、《尚书大传》、《毛诗》、《周礼》、《仪礼》、《礼记》、《论语》九种书下,皆有“郑氏注,名玄”五字,而《孝经》下则为“郑氏解”三字,无“名玄”二字。看来晋代传世的《孝经郑氏解》到底是不是郑玄的著作大有疑问。
南朝齐时,“博览无所不知”、“领国子博士”的陆澄曾陈书于尚书令王俭:
“王弼注《易》,玄学之所宗。今若弘儒,郑注不可废。”并言《左氏》杜学之长,《谷梁》旧有麋信,近益以范宁,不足两立;世有一《孝经》,题为郑玄注,观其用辞,不与注书相类,案玄自序所注众书,亦无《孝经》,且为小学之类,不宜列在帝典。
俭答曰:“《易》体微远,实贯群籍,岂可专据小王便为该备?依旧存郑,高同来说。元凯注传,超迈前儒。《谷梁》小书,无俟两注,存麋略范,率由旧式。凡此诸议,并同雅论。疑《孝经》非郑所注,仆以此书明百行之首,实人伦所先,《七略》、《艺文》并陈之六艺,不与《苍颉》、《凡将》之流也。郑注虚实,前代不嫌,意谓可安,仍旧立置。”[i]
于是这个本子一直流传到隋唐。
成书于陈末[ii]的《经典释文》在记录《孝经》时也特别指出:
世所行郑注,相承以为郑玄。案《郑志》及《中经簿》无。唯中朝穆帝集讲《孝经》,云以郑玄为主。检《孝经注》与康成注五经不同。未详是非。(江左中兴,《孝经》、《论语》共立郑氏博士一人。)《古文孝经》世既不行,今随俗用郑注十八章本。
陆德明也是持一种存疑的态度。
隋朝时,一个古文《孝经》孔安国注本又忽然从经学家刘炫手里冒出来,说就是孔壁本。于是疑惑进一步增加了,到底哪个本子更可靠?用传世的郑氏解本,还是用新发现的古文本?当时这问题,不是今天的古籍版本问题,是用哪个本子作官方经学教科书的问题,是关乎政治教化的大事。据《新唐书·艺文志》,孔颖达、贾公彦都曾为《孝经》作疏。贞观年间, 孔颖达还奉诏专门在国学中讲过《孝经》。惜二书后世均不传,不知道二人各以哪一种注本为依据。晚清曹元弼说孔、贾之疏皆依郑注,纯属臆测,并无根据。[iii]初唐近一百年,《孝经》两种不同注本流传的具体情形不得而知。据唐玄宗《孝经序》的疏文看,只是“学者互相宗尚”。可是“互相宗尚”毕竟不是个办法,政教要统一。于是唐玄宗特别对《孝经》予以了厚爱,慨叹“《孝经》旧注,踳驳尤甚”。“唐开元七年三月,诏令群儒质定。右庶子刘知几主古文,立十二验以驳郑。国子祭酒司马贞主今文,摘《闺门章》文句凡鄙,《庶人章》割裂旧文,妄加‘子曰’字,及注‘脱衣就功’诸语以驳孔。”
刘知几“十二验”的内容是:
……晋末以来,多有异论……然则非郑玄所注,其验有十二焉。据郑自序云:遭党锢之事逃难注礼,至党锢事解,注《古文尚书》、《毛诗》、《论语》,为袁谭所逼,来至元城,乃注《周易》。都无注《孝经》之文。其验一也。郑君卒后,其弟子追论师所注及应对,时人谓之《郑志》。其言郑所注者,唯有《毛诗》、三礼、《尚书》、《周易》。都不言注《孝经》。其验二也。又《郑志目录》记郑之所注五经之外有《中候》、《大传》、《七政论》、《干象历》、《六艺论》、《毛诗谱》、《答临硕难礼》、《许慎异义》、《释废疾》、《发墨守》、《箴膏肓》、《答甄守然》等书,寸纸片言,莫不悉载。若有《孝经》之注,无容匿而不言。其验三也。郑之弟子,分授门徒,各述师言,更相问答,编录其语,谓之《郑记》,唯载《诗》、《书》、《礼》、《易》、《论语》,其言不及《孝经》。其验四也。赵商作《郑玄碑铭》具称其所注笺驳论,亦不言注《孝经》。晋《中经簿》:《周易》、《尚书》、《中候》、《尚书大传》、《毛诗》、《周礼》、《仪礼》、《礼记》、《论语》,凡九书皆云郑氏注,名玄。至于《孝经》,则称郑氏解,无名玄二字。其验五也。《春秋纬演孔图》注云:康成注三礼、《诗》、《易》、《尚书》、《论语》,其《春秋》、《孝经》,则有评论。宋均《诗谱序》云:我先师北海郑司农。则均是玄之传业弟子。师有注述,无容不知。而云《春秋》、《孝经》唯有评论,非玄所注特明。其验六也。又宋均《孝经纬注》引郑《六艺论》叙《孝经》云:玄又为之注。司农论如是,而均无闻焉。有义无辞,令予昏惑。举郑之语,而云无闻。其验七也。宋均《春秋纬注》云为《春秋》、《孝经》略说,则非注之谓。所言又为之注者,泛辞耳,非事实。其叙《春秋》亦云玄又为之注。宁可复责以实注《春秋》乎?其验八也。后汉史书存于代者有谢承、薛莹、司马彪、袁山松等,其所注皆无《孝经》,唯范氏书有《孝经》。其验九也。王肃《孝经传》首有司马宣王奉诏令诸儒注述《孝经》,以肃说为长。若先有郑注,亦应言及。而不言郑。其验十也。王肃注书,好发郑短,凡有小失,皆在《圣证》。若《孝经》此注亦出郑氏,被肃攻击最应烦多。而肃无言。其验十一也。魏晋朝贤辩论时事,郑氏诸注无不撮引,未有一言引《孝经》之注者。其验十二也。凡此证验,易为讨核,而代之学者不觉其非,乘彼谬说,竞相推举。诸解不立学官,此注独行于世。观言语鄙陋,义理乖谬,固不可示彼后来,传诸不朽。至古文《孝经》孔传,本出孔氏壁中,语甚详正,无俟商榷,而旷代亡逸,不被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