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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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敞《春秋》学的时代渊源(二)
来源:古籍所 编辑:古籍所发布时间:2005年02月05日

在讨论刘敞《春秋》学的时代渊源的第一篇文章中,主要论述了范仲淹、胡瑗、孙复三人对刘敞《春秋》学的影响,上文已交待了文献没有明确记载此三人与刘氏的交往及对刘氏的影响,说他们对刘氏的《春秋》学有影响,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合理的推测。下面要讨论的欧阳修、张宜、江休复则不同,他们对刘氏的影响都是有文可按的,故将他们三人放在一起讨论。

1、欧阳修

欧阳修与刘敞是亦师亦友的关系。黄庭坚曾言“刘侍读君敞,文忠公门人也”[1],《宋元学案补遗》也把刘敞归为庐陵门人。由此,言欧氏为刘氏之师不为过[2]。但刘敞为庆历六年进士,不属欧阳修门生之列,欧阳修在给刘敞写的祭文里也称刘敞为“吾友”。欧阳修虽长刘敞十三岁,但从欧给刘敞的信、诗、《公是弟子记》之问答及其他文献,二人在学术上多为切磋,有时甚至是欧阳修向刘敞请教。欧阳修在《奉送原甫侍读出守永兴》[3]就曾写道:“文章惊世知(一作闻)名早,意气论交相得晚。”[4]宋人邵博则以为欧、刘二人学问不相上下,“刘中原父望欧阳公稍后出,同为昭陵侍臣,其学问文章,势不相下”[5]。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上则言欧阳修作《五代史》、《新唐书》时问入阁事于刘敞,在欧阳修的文集中确有《问刘原甫侍读入阁仪帖》(《欧阳修全集》卷七〇),知叶氏不是妄说。《公是弟子记》中有多处记“永叔曰”之后紧接着就是“刘子曰”,还有一处为“永叔问曰”,这也说明欧、刘二人实经常探讨学术。再者,欧阳修《集古录》的完成,刘敞之力甚大,在该书中其多次言及刘敞为其考证铭文。故欧、刘二人亦师亦友。

欧阳修没有《春秋》学专着,但在文集中有《春秋论上》、《春秋论中》、《春秋论下》及《春秋或问》、《石鹢论》、《答徐无党第一书》等几篇《春秋》学专论,在《易或问三首》、《易童子问第三》中也谈及《春秋》学问题。从这些文章,可以看出欧阳修《春秋》学的一些基本观点。首先,欧阳修认为《春秋》为孔子据鲁史所作之经,有些地方不详,是因为孔子所得鲁史之记有限,他说:“昔者,孔子仕于鲁。不用,去之诸侯。又不用,困而归。且老,始著书。得《诗》自《关雎》至于《鲁颂》,得《书》自《尧典》至于《费誓》,得鲁史记自隐公至于获麟,遂删修之。其前远矣,圣人著书足以法世而已,不穷远之难明也,故据其所得而修之。孔子非史官也,不常职乎史,故尽其所得修之而止耳。”[6]刘敞也以为《春秋》是据鲁史而修,有些地方不清楚是因为鲁史未记,如他在对日月例批判时,指出《春秋》中类似的情况,有的地方记日,有的地方略之,就是因为孔子所据鲁史本来就没有。其次,对经传关系,他说“经不待传而通者十七八,因传而惑者十五六”[7],而学者不信孔子而信三子是因为“经简而直,传新而奇,简直无悦耳之言,而新奇多可喜之论”[8],这阻碍了人们对圣人之意的探求:“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汩也。”[9]所以他坚决主张“以经为正,以经驳传”[10],剔除传中之不合理部分,他用了一个很好的比喻来表达此意:“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11]欧阳修虽信经疑传,但对三传的态度还是非常客观的,不尽从,也不尽废,是“取其详而得者,废其失者,可也;嘉其尊大之心,可也;信其卑小之说,不可也”[12]。如前所述,刘敞对经传关系及对三传的态度可谓与之相同,刘敞曾言“《春秋》之书要在无传而自通,非曲经以合传也”[13],与欧阳修“经不待传而通者十七八”可谓异曲同工,《四库全书总目》便说刘敞之《春秋传》“不尽从传,亦不尽废传”。此外欧阳修治《春秋》也以得圣人之意为旨,他在《春秋或问》指出“日月万物皆仰,然不为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见也。圣人之意皎然乎经,惟明者见之,不为他说蔽者见之也”,圣人之意明白地呈现于经中,只有明者才能见之,无疑他自己便是这样的明者。刘敞以得圣人之意为治《春秋》之旨,前已明述之,在此不赘述。欧阳修与刘敞常常在一起讨论《春秋》,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上就记:“文忠论《春秋》多取平易,而原甫每深言经旨,文忠有不同,原甫间以谑语酬之,文忠久或不能平。”这一段话虽主要言欧、刘二人《春秋》学之不同,但二人既然相互探讨,彼此影响自不可免,故在治《春秋》学方面才会有这些相同的地方。

2、张宜

刘敞与张宜(字太和,福建侯官人)相识于仁宗景佑元年(1034)[14],时刘敞父刘立之除福建路提点刑狱,敞随父入闽。当时刘敞年仅十六岁,而张宜已四十馀岁,但因张宜“为人介而不别,同而不流,是以不为世俗知,亦不为世俗患”[15],为刘敞所尊,再加上张氏通于经学“治毛氏《诗》、孔氏《书》、王氏《易》、郑氏《礼》、左氏《春秋》,皆通其训诂,名其家法,转以相解,条分节断,剖芒析毫,不可以辩给夺也。其言三代制度出于经者,不啻如眼见。乃不说魏晋时事,不知有格律诗赋也”[16],刘敞能与之优游学术间,二人遂为忘年之交。刘敞与张宜交往的时间,正是刘敞成长的重要时期,其学术受其影响属正常之事,从刘敞对张宜的评价,以及他凭记忆编张氏所言《诗》《书》杂义为一卷,“以传之其徒,以达执事者,庶几于宜有所发云”[17],可看出他对张氏是比较推崇的。张氏治《左传》,刘敞《春秋》学受其影响,实为常理,只可惜张氏“乡闾行虽高,时俗知亦寡”[18],故著作不传,我们不能具体分析张氏《春秋》学对刘敞的影响。

3、江休复

江休复(1005—1060),开封陈留(今属河南)人,字邻几。“强学博览,无所不通”[19],善诗文,在其亡后十五年,即熙宁八年(1075),欧阳修在其家曾得其文集并为之序,在序中,欧阳修称赞江休复“文辞雅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尤清淡闲肆可喜”[20]。欧阳修为其所作的墓志铭、曾巩《隆平集》、《宋史》本传等都载江休复作《春秋世论》三十卷,可见江氏对《春秋》学颇有研究,朱彝尊认为韩维《南阳集》卷五《南堂对竹怀江十邻几》“翼孔着高议”句,便是对江氏此书的赞美[21]。惜此书已佚,不得观其具体内容,据刘敞《送江邻几序》,江氏治《左传》[22],则此书可能以发明《左传》为主。江休复与尹洙、苏舜钦、欧阳修、梅尧臣、刘敞等游,刘敞视其为最好的朋友。刘攽为其所作的行状便称“其推进者甚众,而与江休复邻几最善。尝曰:‘邻几和而不流,柔而不犯,当求之古人,阮籍、陶潜之伦也。’”[23]刘敞为江休复写的祭文中也说江氏为其最好的朋友,“吾于邻几,独谓得之”,并描述两人十馀年的交谊为“十有馀年,若青依蓝。亦有出处,东西南北,意气之合,常若在侧。亦有毁誉,苍蝇红紫,论议之同,流言以止。”[24]刘敞对江休复的《左传》学评价很高,认为其不为利禄而治学,在《送江邻几序》中他称赞道:“若夫大不为功名,细不为词辩,不伪于谶纬,不炫于文字,居今之世,无有禄利之劝,而治《左氏》者,惟独邻几。邻几之学,则可谓得乎其性而出乎其心矣。”[25]二人既为意气相合之好友,一起讨论学问,更属常有之事。刘敞与江休复必然经常一起讨论共同感兴趣的《春秋》学。当然,江休复专治《左氏》,刘敞信经疑传,二者有很大分歧,刘敞在《送江邻几序》中也指出这一点,“一之于仲尼则得之,一之于左氏则失之,而邻几犹固以不然”,但刘敞又兼采三传,故他对江氏之观点也应有所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