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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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朱理学与王安石《易解》
来源:古籍所 编辑:古籍所发布时间:2005年02月05日

[摘要] 程颐、朱熹等理学家对王安石《易解》曾给予过较大的关注,尤其是程、朱二人对《易解》赞誉多于批评,在他们自己的易学著作中较多地吸收了王安石《易解》的一些解说。黄震甚至以《易解》补朱熹《周易本义》之缺。杨时、朱震、郭雍等人对《易解》也多有评论。理学从《易解》中吸取了不少养分。由此既可以加深理解理学汇聚百学之功,亦可见《易解》在当时的地位和影响。

[关键词]《易解》 理学 王安石 程、朱 黄震

王安石《易解》是其早年作品,《郡斋读书志》卷一记载:“介甫《三经义》皆颁学官,独《易解》自谓少作未善,不专以取士。故绍圣后复有龚原、耿南仲注《易》,三书偕行于场屋。”高克勤先生在《王安石著述考》一文中经过考证指出,《易解》作于嘉佑年间(1056—1063)[1],其结论是比较可信的。从晁公武的记载看,王安石虽不专以《易解》取士,但《易解》仍被长期奉为科举考试的教材,为士子所习读。因此,其影响已不可与一般的易学著作等量齐观。事实上,王安石《易解》的价值与影响远远不是这一点所能说明的,更为重要的是,它受到了程颐、朱熹等理学家的重视,成为理学在形成过程中吸取养料的一个重要来源。

一、程颐对《易解》的推崇、借鉴吸收及批评

程颐对王安石《易解》有过比较高的表彰,同时也给予了一定的批评。总体而言,程颐以褒扬为主,在个别地方基于思想的不同而提出不同观点。程颐的评论在后来,特别是南宋以后,成为对王安石《易解》的定论。也就是说,在历史上,对王安石《易解》基本上是表示赞同的,所以分析程颐的态度比较关键。

程颐反对象数易学,就是与他相好的邵雍,他也不赞同其“数学”易。陆游记载说:“康节(邵雍)欲以(易学)授伊川,程先生乃拒弗受。”(陆游《渭南文集》卷二九《跋蒲郎中易老解》,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对于以义理解《易》的易学家,程颐则独推王弼、胡瑗、王安石三家。他说:“若欲治《易》,先寻绎令熟,只看王弼、胡先生、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贯。余人《易》说,无取枉费功。年亦长矣,宜汲汲也。”(《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第613页)又说:“《易》有百余家,难为遍观。如素未读,不晓文义,且须看王弼、胡先生、荆公三家。理会得文义,且要熟读,然后却有用心处。”(《二程集》,第248页)程颐推崇这三家易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三家不谈象数。陈振孙记载道:“新安王炎晦叔尝问南轩曰:‘伊川令学者先看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何也?’南轩曰:‘三家不论互体,故云尔。然杂物撰德,具于中爻,互体未可废也。’南轩之说虽如此,要之,程氏专治文义,不论象数。三家者文义皆坦明,象数殆于扫除略尽,非特互体也。”(《直斋书录解题》卷一胡瑗《周易口义解题》)除上述三家外,在程颐之前以义理解《易》的其实并不少,比如王昭素《易论》、石介《周易口义》、司马光《温公易说》、三苏《苏氏易传》等。此外,李觏着《易论》,欧阳修着《易童子问》都不赞成象数易学。由此而言,程颐之所以称道三家易学,也应与三家在解《易》时义理发挥得尤为出色有关。以上是程颐将王安石易学与王弼和胡瑗的易学放在一起作整体表彰。而单独谈王安石一家易学时,程颐则具体分析,决定其取舍。

从现有的《易解》佚文来看,程颐在《伊川易传》中对《易解》有不少借鉴吸收。前人经过比较早就明确指出二人在解《易》上有较多一致的情况。据笔者所见,王安石对《周易》的解释中有四处直接为程颐采用。《履》卦初九:“程正叔曰:夫人不能安于贫贱之素(原注:初位卑),则其进也乃贪躁而动,求去贫贱尔,故往则有咎。又曰: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于中,岂能安履其素哉。”(冯椅《厚斋易学》卷九《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冯椅注称:“素履之说,王介父、游定夫(酢)、杨中立(时)、郭立之(忠孝)、子和(郭雍)、兰惠卿(延瑞)、朱子(熹)皆同。”(同上)按时间先后看,自然是王安石首创其说,程颐因袭沿用。王、程二人的契合点在于“安贫乐道”,而不是贪求富贵,问题的关键则在宋人乐于谈论的心性上。《节卦》上六爻:“程正叔曰:守固则凶,悔则凶亡。王介甫亦有此说。”(《厚斋易学》卷三〇《节》)又《系辞下》“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的解释,冯椅记载说:“事物方兆之初,故曰‘微’。‘见’,今现,形也。震动在四、二,已知其微。朱子曰:《汉书》云,吉凶之先见。程正叔曰:吉见于先,岂复至有凶也?王介父同。”(《厚斋易学》卷四五《说卦中一》)“用见大人,荆公、程子皆云用此道以见大人。”(《丙子学易编》,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同样,以上三者仍是王安石首倡其说,程颐沿用。于此,程颐与王安石在具体解《易》上达成共识。

王安石与程颐在解《易》上可以互参互补,思想同源的情况也是有的。元人李简就曾将二人对《涣卦》上九爻的解释合二为一。他说:“涣之时,难在内也。三居险陷之极,上与之应,从之则与俱伤矣。九以阳刚处险之外,有出险之象。又居巽之极,为能巽避其者所有也。‘血’,伤也。‘逖’,远也。夫履险之小人,鲜不夷灭。能与涣离,则其伤免矣。避险尚远,故逖出而后无咎。张翰避赵王伦,得此道也。蔡邕不远董卓,而卒及于祸。”随后李氏注:“集临川、伊川、雷氏。”(《学易记》卷六《涣》,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雷氏指雷思,字西仲,金人。所幸的是,王安石对《涣卦》上九爻的解释在《周易义海撮要》中有保存,王氏曰:“六三以柔乘刚,在内困于有难之地,阴之伤也,故曰‘血’。上九应之,则与之俱伤矣。去而逖出,则远害矣。”(李衡《周易义海撮要》卷六《涣》,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王安石认为六三爻为阴爻,而九二爻为阳爻,六三以阴柔乘阳刚,于理不合,因此有伤。上九爻应于六三爻,则有伤之危险。不过爻辞说“涣其血去逖出,无咎”,王安石认为“去逖出”就是逃离六三,故能远害而无咎。可见王氏此解确为精到。不过,为什么上九是“涣其血去逖出”呢?王安石没有解释。程颐觉得不解释这一点是不妥当的,所以他进行了改造。程颐解曰:“涣之诸爻皆无系应,亦涣离之象。惟上应于三,三居险陷之极,上若下从于彼,则不能出于涣也。险有伤害畏惧之象,故云血惕。然九以阳刚处涣之外,有出涣之象,又居巽之极,为能巽顺于事理,故云若能使其血去,其惕出,则无咎也。其者,所有也。涣之时,以能合为功,独九居涣之极,有系而临险,故以能出涣远害为善也。”(《二程集》,第1004页)程氏所用《周易》,六三爻辞“血去逖出”当作“血去惕出”。不过,两相比较,程氏在整体上采纳了王安石的思路,在细节上作了进一步的补充解释:第一,程颐补说明了王氏有伤的危险即是爻辞所言的“血惕”;第二,能“去而惕出”是因为上九所居之地“有涣之象”,又上九为外卦巽的上位,“巽顺于事理”;“有系而临险”则进一步解释上九与六三爻有应。综合而言,李简将王安石与程颐之解合而为一,确实领悟了二者的源流与互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