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蜀学是由三苏父子创立的儒学派别,它与荆公新学、二程洛学相对立,是北宋中期儒、佛、道三教融合的时代潮流的产物,是当时具有重要影响的学术派别。然而,长期以来,由于三苏在文学领域里的巨大成就掩盖了其在经学领域里的贡献,加之传统学界的学术偏见,致使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未给三苏以应有的地位。直至近年,此种情况才有所改善。实际上,三苏作为经学家也毫不逊色,其经学著述亦颇伙。从这些成果中可以看出,三苏父子共同为蜀学的创立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如果说苏洵是苏氏蜀学的开山祖师,那么苏轼、苏辙则是苏氏蜀学的集大成者。本文试图以苏轼为主,以苏洵、苏辙为辅,探讨一下苏氏蜀学的学术渊源,以就教于方家。
三苏父子是以儒为宗,通过融通三教、兼采诸子来创立蜀学体系的。苏轼在对苏辙的祝寿诗中写道:“君少与我师皇坟,旁资老聃释迦文。”一语道破苏氏蜀学的学术渊源是以儒为宗、兼融释道。
从师承上讲,苏洵之学,无所师承。苏洵自谓:“吾晚学无师。”苏轼兄弟则幼师先君,承继家学。苏轼说:“治经独传于家学。”苏辙则说:“臣幼无他师,学于先臣洵。”虽然苏轼兄弟也曾师从张易简、刘巨、史清卿等人,但总的来看,他们对苏轼兄弟的影响远远不及苏洵。
学术的创新离不开长时期的阅读积累。苏轼年轻时的读书经历,为其以后融通三教、确立蜀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的读书经历,经过了一个由儒而庄、由庄而释的过程。“初好贾谊、陆贽书……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正是在广泛涉猎儒、释、道诸家典籍的基础上,苏轼开始了其以儒为宗、融通释道的蜀学体系的建构。
一、以儒为宗
首先,传统的儒家思想是苏氏蜀学的主要思想源泉。庆历七年(1047),苏洵科举落第。因屡挫于科场,苏洵对科考失去兴趣,便悉焚旧稿,闭户读书,“遂绝意于功名,而自托于学术”,“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说,以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遂通六经、百家之说”。苏轼兄弟幼承家学。少年时期,乃父就教导他们刻苦攻读儒家经典,以内圣外王为人生理想。苏轼说:“幼承父兄之余训,教以修己而治人。”苏辙则回忆道:“予幼师事先君,听其言,观其行事。……先君平居不治生业,有田一廛,无衣食之忧。有书数千卷,手缉而校之,以遗子孙曰:‘读是,内以治身,外以治人,足矣。此孔氏之遗法也。’”母亲程氏也是以儒家精英人物来启迪、诱导苏轼兄弟的。苏轼10岁时,“父洵游学四方”,教育苏轼兄弟的任务就落在母亲程氏的肩上了。据记载,程氏尝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耶?”可见,少年时代的苏轼兄弟即从父母那里接受了正规的儒家文化教育,他们从小博览群经,志存高远。等到成年后,苏轼更是“博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好贾谊、陆贽书”。并且,“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由此可见,青年苏轼不但大量阅读儒家经典,而且“奋厉有当世志”,立志实现“致君尧舜”的人生理想。这表明,苏轼人生观的基点是儒家的入世思想。
早年,苏轼曾竭力鼓吹孔孟之道。他称赞孔子“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他还认为,孟子之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据记载,吕惠卿问曾?:“轼学何人?”曾?回答道:“学孟子。”著名词人梅尧臣也认为苏轼“有孟轲之风”。苏辙更是自附于孟子,明确表示继承孟子之道,他说:“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盖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不仅如此,苏轼一生虽然怀才不遇,屡遭贬谪,困顿坎坷,壮志难酬,但他始终牢记孟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教诲,忠君爱民,奋厉有为。即便是被贬黄州后,他依然不忘“尊主泽民”,他说:“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若见仆困穷便相于邑,则与不学道者大不相远矣。……虽怀坎坷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丧,付与造物。”这表明,苏轼即便是在被贬黄州、人生困顿时期,依然持守儒道,忠君爱民。得志时,则致君尧舜,造福于民,以求立功当代;失意时,则修身养性,著书立说,以求立言后世。在政治哲学上,苏轼还汲取了儒家的仁政和民本思想,作为行政处世的准则。首先,苏轼乐善好施,慈爱百姓。这一点,即来自儒家的仁爱思想。孟子说:“仁者爱人。”又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先哲的教诲,苏轼无时无刻不铭记于心,并见之于立身处世。其次,苏轼继承了孟子倡导的民本思想。据记载:“惠卿曰:‘轼学何人?’曰:‘学孟子。’惠卿益怒,起立曰:‘何言之不伦也?’?曰:‘孟子以“民为重,社稷次之”,此所以知苏公学孟子也。’惠卿默然。”正是基于这种民本思想,苏轼一贯主张变法要施惠于民,从而与王安石富国强兵的变法主张相对立。
《易》是儒家的重要著作,集中体现了儒家的哲学思想。所以,苏氏父子首选注《易》来构筑自己的哲学体系。据记载,“〔洵〕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说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旨见矣。’”可见,苏洵撰著《易传》的宗旨是,剥去诸儒的“附会之说”,以恢复《易》道,再现圣人之旨。受乃父影响,苏轼兄弟亦好《易》。苏轼曾寄诗苏辙,劝其读《易》:“策曾忤世人嫌汝,《易》可忘忧家有师。”并且,苏轼自己读《易》非常着迷,“遥知读《易》东窗下,车马敲门定不应。”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心血,“十年读《易》费膏火,尽日吟诗愁肺肝。”为了发明《易》旨,苏洵于嘉佑五年(1060)重新开始读《易》,并撰写《易传》百余篇。然而,天不假年,苏洵“作《易传》,未成而卒”,于是就将这一未竟之业交给了苏轼兄弟。苏辙说:“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公泣受命,卒以成书。”这里,苏辙说乃父将撰著《易传》的任务交给了苏轼,实为自谦之词。实际上,老苏是将这一任务交给了苏轼兄弟。据苏籀《双溪集》载:〔洵〕作《易传》,未完,命二子述其志。初,二公少年,皆为《易说》,既而东坡成书,公乃送所解与坡,今《蒙卦》犹是公解。由上述可见,《易传》由苏洵发其端,作百余篇,苏辙注《蒙卦》,最后由苏轼总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