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退溪《周易释义》、《启蒙传疑》二书分别从义理和象数的角度继承和发展了朱熹的易学思想。在《启蒙传疑》一书中,退溪深刻地阐明了他对象数易学的认识,提出了一整套研究象数易学的方法,并将之用于实际研究之中。通过对退溪象数易学思想和研究方法的清理,我们可以看出,退溪虽然将朱熹所批评为“支蔓”的象数易学作为深入研究的对象,并有“深泥”的弊端,但在主体上,他的象数学仍然以探究“理”为准的。《启蒙传疑》一书为我们理清了象数易学中的一些繁琐疑难的问题,其方法和成果均具有指导性意义。
关键词:退溪;朱熹;易学;象数;《启蒙传疑》
李退溪(1501-1570)是韩国李朝时期著名的朱子学大师。他的学问博大精深,对理学和理学史有着全面的把握和深入的研究。在易学上,退溪有《周易释义》、《启蒙传疑》二书,分别从义理和象数的角度对其易学思想作了阐发。在其文集语录等作品中,有关易学方面的论述也为数不少。退溪是宗主朱子的学术大师,在易学上也明显地带有浓厚的朱学色彩,不过,正是在易学上,退溪又展示了他独具己见和兼融百家、综合创新的一面。他的象数易学尤为博大深厚,对朱子的象数易学作了很大发展。学者们已对退溪的易学有了初步的探讨[①],笔者不揣浅陋,试就其象数易学略述一管之见,望方家指正。
朱熹在易学上,义理宗程颐,所以《周易本义》一书重在阐发其“《易》为卜筮之书”的《周易》本义上。朱熹说:“伯恭谓:‘《易传》理到语精,平易的当,立言无毫发遗恨!’此乃名言。”[②]“伊川晚年文字,如《易传》,直是盛得水住!”[③]程颐《伊川易传》在讲道理上字斟句酌,阐释“天理”甚备,朱子解《易》就不可能再作重复建设。所以他在《周易本义》中时常称“程《传》备矣”[④],并对弟子说:“某之《易》简略者,当时只是略撘记。兼文义,伊川及诸儒皆已说了,某只就语脉中略牵过这意思。”[⑤]不过,程颐《易传》也有不足。朱熹说:“《易传》义理精,字数足,无一毫欠阙。他人着工夫补缀,亦安得如此自然!只是于本义不相合。《易》本是卜筮之书,卦辞爻辞无所不包,看人如何用。程先生只说得一理。”[⑥]“《伊川易传》亦有未尽处。当时康节传得数甚佳,轻之不问。天地必有倚靠处,如《复卦》先动而后顺,《豫卦》先顺而后动,故其《彖辞》极严。似此处,却闲过了。”[⑦]程颐《易传》舍弃象数不言,即使是经常交往的邵雍的易学,程颐也不过问一句[⑧],所以在象数方面,程颐的《易传》就有所不足。更为重要的是,朱熹认为《易》本来就是卜筮之书,程颐没有把握到这一本义,所以朱熹称《伊川易传》可以单独成书,不必附于《易》[⑨]。为了弥缝程颐的不足,朱熹把重点转到发明《易》的本义上,对象数学尤所偏好,《易学启蒙》一书就是其典型的代表著作。
退溪继承朱子,对程颐《易传》多加推崇,对周敦颐《太极图说》、《通书》的易学阐发也研究深入。他称赞程颐、朱熹“两先生皆大有功于《易》学者”[⑩]。他的《周易释义》主要就是从义理的角度阐发《周易》蕴义,虽然文字简略,但综合创新之处甚多。退溪对象数易学的探究集中在《启蒙传疑》一书,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一般的易学家,大有专精深微的味道。他在象数易学领域中对朱子学的扩展性论述更是揭前人诸疑,发前人所未发。
一、对象数易学的认识
朱熹说:“《易传》言理甚备,象数却欠在。”[11]他不仅在《周易本义》卷首列象数十图,而且还与蔡元定商讨易学,着成《易学启蒙》,专门探讨易学中的象数问题。他甚至还力求探索邵雍易学渊源,深入研究《周易参同契》,为之注解释疑,以发掘其中的象数易学之蕴。不过,朱子的象数易学比较纯朴,对汉代象数易学的傅会,他有很多保留甚至是反对的意见。
相比而言,退溪的象数易学就要复杂繁芜得多。他对朱子虽知而不赞同的一些象数易学内容也纳入到了《启蒙传疑》一书之中。这与退溪对象数易学的认识有很大关系。退溪认为象数易学广博微妙,难于穷究。他说:“理数之学,广博微妙,盘错肯綮,未易研究,透得一重,又有一重,愈索而愈无穷。”[12](第1页)正因为如此,所以退溪虽以“《启蒙》之书,阐发幽赜,昭如日星,而诸儒辩释,又皆精密该畅,无遗憾”,但仍“因思有契,或考古有证”,“随手札记,累至成帙”(第1页),写就《启蒙传疑》一书。
具体而言,朱熹曾言及《周易参同契》、《易林》、《火珠林》等书。他对《参同契》作过注释,但称其书本不释《易》,仅托《易》以言炼丹,所用纳甲之法有合于《易》而已。朱子又认为《易林》、《火珠林》有古《易》遗法[13]。但他赞许程颐思想纯正,没有见过《火珠林》,所以一遇成都隐者言《未济》“三阳失位”就为之动[14]。在《易学启蒙》中,朱子赞同蔡元定十图九书之说,一改刘牧九图十书,所援引虽有关朗等人之着,但也不为太杂。退溪则有所不同,虽然他主要依据韩邦奇《周易启蒙意见》一书,但援引之说除了吴澄(临川吴氏)、黄干(勉斋)、刘爚(云庄)、鲍宁(谧斋)、胡方平(玉斋)、胡炳文(云峰)等人外,更有医学书《素问》、算术书《杨辉算法》等,甚至明言:“图虽无文注纳甲法,法见阴阳家诸书。今取《参同契》及《笔谈》、《易髓》、《卜筮元龟》诸图说,以愚见订解如左云。”(第70页)其《杂书考证》一篇则是专门针对《卜筮元龟》等杂书所作的考证。这显然是援引杂书,尤其是阴阳家诸书入象数易学领域,其失之于驳杂是不言而喻的。
从退溪对一些传统解《易》方法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他用驳杂的方式对朱熹象数学的发展。其一,对互体、飞伏说的认识。朱熹说:“纳甲是震纳庚、巽纳辛之类,飞伏是坎伏离、离伏坎、艮伏兑、兑伏艮之类也。此等皆支蔓,不必深泥。”[15]“不必深泥”就是不要过于推求,所以朱熹并没有否认互体、飞伏之说。他自己还用此以解《易》,称:“凡卦中说龟底,不是正得一个《离卦》,必是伏个《离卦》,如‘观我朵颐’是也。‘《兑》为羊’,《大壮卦》无《兑》,恐便是三四五爻有个《兑》象。”[16]这里不仅以“观我朵颐”是因为《颐》“虽无离卦,却是伏得这卦”,而且以《大壮》三四五爻互《兑》解释爻辞中有“丧羊于易”的问题[17]。不过,一旦以伏卦、互体过于深求,朱熹就表示反对了。他说:“朱震又多用伏卦、互体说阴阳,说阳便及阴,说阴便及阳,《干》可为《坤》,《坤》可为《干》,太走作。近来林黄中又撰出一般翻筋斗互体,一卦可变作八卦,也是好笑!”[18]朱震《汉上易传》“太走作”、林栗《周易经传集解》“好笑”,关键就在于他们在伏卦、互体上处理不当,牵强傅会太多,所以朱熹对之不满。退溪在这方面也有过于深究之嫌。他不仅列出《推飞伏例要诀》,而且称“要诀隐晦难推,今以乾坤二宫为图,以明如左”(第78页),力图将飞伏之例一一弄明白。